1996年,在武都路的“小双百”,老咪说我给你介绍一个诗人。于是穿着中山装的柳玉武出现了。个子很高,长发,弯着腰走路,一坐下来就说话,说话时夸张地认真。他为我们朗诵了一首叫《血色黄昏》的诗,皱着眉,伸着脑袋,右手食指指指点点。
后来柳玉武开始和“残响”排练,在演出的时候唱英文流行摇滚。他一句英语都不会,不过观众也不懂。这就好,老柳弯着腰,一只脚使劲点着,为了尽可能数对拍子。当然,他的嗓子不错,发声也很有特点。有时候在残响翻唱Metallica之前,他会朗诵自己的诗,声情并茂,引起轰动。1997在师大演出的时候,音响出了故障,老柳就走出来,说:“那么,我还是为大家念一首诗吧。”
到1998年我才知道,老柳以前就在新疆混过3年,和“舌头”一起跑场子,他写诗、在家玩泥巴做陶艺、对着录音机哼一些违反乐理的有趣的歌,还跟一帮前卫艺术家熟,参加过行为艺术活动。他是一个有感觉的人,而且陶醉的时候,最喜欢说“太感觉了!(兰州话)”他自做主张,把“舌头”的名字改成“谁的舌头”,害我不浅,原因就是这样比较有感觉。
这一年老柳已经能够熟练地找到拍子,他和祁石、黑子、张哲、周进组建了“解散”乐队。按照他的意思,乐队本来应该叫“铁床上的九只猫”什么的,后来还是被我说服了。他们最早的作品,像《露天演唱会》,都是他创作的。叙事、严谨、诗意,演唱还是富有戏剧化的效果,冬天在甘肃工业大学演出的时候,我被震撼了。不过老柳不喜欢严谨,他总是想打乱曲式、把节奏变得业余、在摇滚乐之外找出路。这样,他又离开了“解散”。
年底,老柳突然来了北京。我们在迷笛学校附近黑灯瞎火的地方见面,然后去祖咒家喝羊肉汤;他不是放不开的人,却客气得近乎谨慎,这和他一贯害怕名人、害怕社交、害怕正式、害怕麻烦人有关。当然祖咒还不是名人呢。转眼间我回了兰州,第二年来到北京,他说他有一个叫“马灯”的乐队,并且认真地请人介绍女朋友——认真得像开玩笑——翻过新世纪的日历,大家发现老柳在兰州和金昌市跑场子,像影子一样时不时打一个电话来,说马上回北京跟兄弟们团圆。现在,据说又到了福建——“再挣些钱就来。”而在北京,兰州同乡,以及树村、东北旺的朋友们说起老柳时,大家纷纷模仿他走路和朗诵的样子,但是没有人学得像。今年,老柳终于又来了,他自己的乐队还是在筹备中,但很快,新崛起的后歌特乐队“暗夜公爵”拉他做了主唱,有点意想不到——我想,那是另一种感觉。
老柳的钱都在“扎金花”时输光了。他热爱赌博,但每次都输。他说:“最感觉的事情,是你从来都没有赢过。”